《三步一叩:從燕趙到雪域的十萬次跪拜》
(一)邯鄲·啟程
2019年臘月初八寅時,趙苑公園的殘雪映著香爐裏最後一炷香。 我脫下在家修行的海青,換上從舊貨市場淘來的軍大衣,跪在父母床前磕了三個響頭。 母親連夜烙的十張油餅在行囊裏散發著胡麻油的香氣,父親偷偷塞進來的《金剛經》扉頁上,還沾著他捲煙時抖落的煙絲。
(二)邢臺·初悟
臨西縣娘娘廟的偏殿裏,月光透過破瓦在經書上切割出奇异的光斑。 守廟人老李頭遞來的搪瓷缸裏,漂浮著去年曬乾的茉莉花。 “前年有個喇嘛在這住過夜”,他指著梁柱上褪色的六字真言,“說這廟底下壓著條龍”。 我跪在斑駁的門神像前誦經時,聽見地底傳來類似金屬摩擦的嗡鳴。
(三)太行·礪心
輝縣回龍掛壁公路的崖壁上,我額頭第三次結痂又崩裂的血滲進石縫。 放羊的王老漢每週三都會在鷹嘴崖等我,他的收音機永遠卡在河北梆子《寶蓮燈》選段。 有次豪雨引發落石,我蜷縮在涵洞裏念咒,明明滅滅的手電筒光中,看見石壁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梵文——天亮後卻只剩青苔。
(四)五台·證道
北台頂的黑龍池在農曆十月已凍成墨玉。 當我在冰面打坐至第七個時辰,懷裡的銅佛突然變得滾燙。 管理處的監控顯示,子時整有七只紅嘴山鴉在我頭頂盤旋成曼陀羅圖案。 紮西喇嘛用絲巾裹住我凍紫的雙腳時說:“文殊菩薩的劍,專斬心魔。”
(五)可哥西裡·渡劫
沱沱河保護站的巡護員發現我時,我的體溫已降至31度。 恍惚中看見經幡化作彩虹橋,橋那頭站著戴雞冠帽的僧人。 他遞來的木碗裏,酥油茶浮著三根白髮——和我母親的一模一樣。 醒來時嘴裡真有一股奶香,而帳篷外十米處的雪地上,有一串向西北方延伸的赤足脚印。
(六)拉薩·圓滿
當布達拉宮的金頂刺破晨霧時,我的膝蓋再也無法伸直。 大昭寺門前的青石板上,朝聖者們的額油已沁出人形凹痕。 在額頭觸到釋迦牟尼佛殿門檻的瞬間,懷中的銅佛突然裂成兩半——裡面藏著一撮邯鄲老家的黃土,正中央,是我離家那日母親折斷的桃木簪。
[後記]
這條G109國道全長3922公里,我跪拜了十一萬四千八百次。 磨穿的鞋底在唐古喇山口堆成小瑪尼堆,凍掉的脚指甲在瀾滄江源頭長出了新的。 如今在大昭寺做香燈師時,仍會夢見太行山崖壁上那些轉瞬即逝的梵文——它們和母親的白髮一樣,都是菩薩留下的偈子。
(根據真實故事改篇,文中人物使用化名)